&esp;&esp;翌日,近午。
&esp;&esp;中环士丹利街,陆羽茶室。
&esp;&esp;时间在这里仿佛刻意放缓了流速,厚重窗帘有效隔绝了外面车水马龙的喧嚣,也将过于刺眼的阳光过滤得柔和。
&esp;&esp;天花板黄铜吊扇搅动起室内温吞的空气,壁上挂着对联与泛黄的书画,墨色都已沉入纸纤维深处,被岁月摩挲得温润。
&esp;&esp;郭城被侍者引进来时,车宝山已然在座,正慢条斯理地斟着一壶茶。
&esp;&esp;今日男人一身质料上乘的休闲装扮,显得没那么强的攻击性,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精英感与危险气息依旧难以掩盖。
&esp;&esp;“郭大状,请坐。”
&esp;&esp;车宝山微微一笑,抬手示意对面的座位,语气温和得像是在招呼一位老朋友:
&esp;&esp;“来,试试这个乾仓普洱,味道几醇。”
&esp;&esp;郭城面无表情地在他对面落座,身形笔挺,带着律师特有的严谨姿态。他没有去碰那杯斟好的茶,只以锐利目光直视对方。
&esp;&esp;他开门见山,语气比上一次更为冷硬疏离,不留任何转圜余地:
&esp;&esp;“车生,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讲得好清楚。如果还是为洪兴或者唐大宇的案子,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讲。”
&esp;&esp;“我不会再接同洪兴、同唐大宇有关的任何事。”
&esp;&esp;“这个案子,我不会再碰。”
&esp;&esp;对于郭城斩钉截铁的严辞拒绝,车宝山丝毫不觉意外。男人自顾自地端起茶杯,轻轻吹了口气,呷了一口,品味着茶汤的顺滑与陈香,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:
&esp;&esp;“郭大状,稍安勿躁。”
&esp;&esp;“我今日来,并非代表洪兴社。只是以一个同样觉得司法存在不公的普通人身份。”
&esp;&esp;说着,他将手边一份折迭起来的《东方日报》推至郭城面前。报纸社会新闻版一角,刊登着一则关于近期连环杀人案的简短报道,标题悚动。
&esp;&esp;“不知郭生有冇留意这桩新闻?”
&esp;&esp;“手法,同当年钉死唐大宇的案子,好似复刻一样。”
&esp;&esp;郭城垂眸扫了一眼,并没动作,反问道:
&esp;&esp;“所以呢?”
&esp;&esp;“模仿犯罪年年有。这个世界,最不缺的就是变态。”
&esp;&esp;车宝山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表示赞同,然而他话锋陡然一转,轻笑道:
&esp;&esp;“变态确实不缺。”
&esp;&esp;“但是,如果这个变态出现的时机,恰恰是某些人最不想旧案重提的时候呢?”
&esp;&esp;“如果他的出现,反而证明当年所谓独一无二的作案手法,根本可以被模仿,当年判决的重要基石…其实不堪一击呢?”
&esp;&esp;他身体微微前倾,将声音压低,却更具穿透力:
&esp;&esp;“郭律师,你是律师,你追求的是公义还是程序?如果明知一个人可能是被冤枉,只因为你对委托方有偏见,就眼睁睁看他烂在监狱里?这个是你选择做律师的初衷吗?”
&esp;&esp;随即,男人抛出一个更致命的诱饵:
&esp;&esp;“而且,我们收到风…这单新案,可能同当年真凶背后的人有关。”
&esp;&esp;“可能是灭口,也可能是…灭口不成后的另一种清理门户。背后的水,深到吓死人。难道你不想知道九五年的真相?不想知道是谁可以将法律玩弄于股掌之间?”
&esp;&esp;听到这里,郭城放在膝上的右手紧绷了一下,攥握成拳。
&esp;&esp;车宝山这些话,如同带着倒钩的鱼线,精准地扎进了郭城的心底。
&esp;&esp;自己对于雷耀扬那种游走于法律边缘、甚至可能操纵司法的做派的极度厌恶,以及内心深处对当年案件可能存在疑点的直觉,都被车宝山这番话巧妙地撩拨、放大。
&esp;&esp;但理性告诉他,这是洪兴精心设计的陷阱,但感性中那份对“正义”近乎偏执的追求,却在这一刻剧烈地翻腾、搏斗着。
&esp;&esp;车宝山的话像一把精准无比的刻刀,一下下划弄着他作为律师的信仰和内心对正义的坚持。他对雷耀扬的厌恶、对司法可能被操纵的直觉,都被对方巧妙地撩拨起来,理性与感性的矛盾在这一刻剧烈地搏斗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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