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妃,绮会照办的。
宫婢被打发走后,唐绮坐到榻边,动作轻柔地摸了摸榻上人的额头。
你醒了,我就放心了。
燕姒头脑昏沉,全身针刺般痛,她被包扎成了端午吃的粽子,一动也动不了,就听唐绮俯身与她说话,以此确定自己还活着。
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,一瞬不瞬描摹唐绮容颜。
不知道过去几日,身侧都是什么人,这些好像也已经不重要了,因为她唯一愿意知道的,不是刚才元福宫的宫人传昭太妃口谕,让唐绮把她挪出明和殿搬去东宫养伤,也不是背对着她站在一边那穿辽东铠甲的人是谁,是那日她快死掉了,差一点死掉了,而唐绮,接住了她。
院判大人说,你神志清醒的,你能听到我说话么?唐绮温声细语,又低头凑近了些,阿姒,眨眨眼?
阿姒,眨眨眼。
燕姒恍惚间想起她刚开始觉察到自己好像动心那会儿,和唐绮同往钟山,为了试探自己的心意,她对唐绮用了一枚幻蛊。
那是唐国立安十八年的重阳。
忠山寺里恰逢清谈会,庭院幽静,禅房无人声,帝姬大意中蛊,燕姒逗她,摸着她的下巴,说出了第一个指令。
殿下,眨眨眼?
她的眼睛缓慢眨动,阴影里彼时的水青色化作此时的玄墨,岁月如白驹过隙,溜走的昨日又在今日重现。
唐绮慌了手脚,从怀里摸出帕子来给燕姒擦拭眼泪。
别哭,别哭,你眼睛旁边有伤口,才涂过药膏,会很疼的
那日受了太多的伤,杜铅华刀锋再快些,或是她的反应再慢丝毫,只怕右眼早瞎了。
不过那会儿,燕姒是不在意这些的。
伤了残了死了,她都要报仇。
唐绮不在椋都这大半年,她失去了太多太多,几乎已经没什么再可失去的了,才会让她于最绝望之时执血蛊一舞沐春风。
她又经历一次生与死,别和离。
她又一次,侥幸捡回来了一条命。
如今大仇得报,爱妻在侧,她与唐绮炙热目光相对,感慨油然而生。
痛快!
痛快啊!
那日她踩着尸海杀出一条通往报仇的血路,不顾周身遍体鳞伤,但凡阻挡,不是成为沐春风下亡魂,就被她送去祭了蛊,这副本就孱弱的身躯再也不堪重负,倘若是玉碎不能瓦全,也足以全了再世为人于家和荀兰的生养大恩。
痛快过后,又是无比清醒的噩梦。
她没了泯静。
没了爷爷。
没了姑母。
最后连阿娘也没了
越是心有所感,那不争气的眼泪就越来得快,唐绮颤着手,不停地擦拭,又耐心地哄着她。
阿姒,好阿姒,不要哭,一切都过去了,我让你等我回来,我做到了,我回来了,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,不会让你一个人,不哭了
明和殿上这把王座前,死去了太多太多的人。
燕姒不愿回想,噩梦却萦绕脑海挥之不去。
最后,最后是唐绮要坐上去定江山,她的眼睛定定看着唐绮,将人从上到下仔细打量。
玄墨的袍子不是龙袍,腰侧垂挂着的还是那只新婚不久后燕姒亲手为她缝的、奇丑无比的荷包,不合帝王礼制,应当是还没举行登基大典继承皇位。
但她心里再清楚不过
离那天不远了。
燕姒突然生出强烈的恐惧,她怕唐绮称帝,她怕唐绮从此属于整个唐国,再也不会属于她
这种恐惧从成兴帝到唐峻再到唐亦历经的结局,延续回六年前拜别奚国王宫时父亲隐忍眼底的痛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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