拖延时间?
到了使用镇静剂的阶段,患者已经相当痛苦了。如果本人要求使用镇静剂,我们会尽快注射,但如果家属希望在场,我们会尽力缓解病人的痛苦,等家属赶来。所以我要和您确认一下。
亚矢子自然无法二十四小时都陪在父亲身边,不,应该说不在医院的时间居多。从辰芳到这里最快需要二十分钟左右,考虑到父亲必须忍受剧痛,这时间绝对称不上短。于是,亚矢子缓缓摇了摇头。我不在场也没关系,请早点让父亲解脱。
不是解脱,是消除痛苦。户田似乎不希望亚矢子总把使用镇静剂与安乐死混为一谈。那么,我们会在确认您父亲的意愿后,判断是否注射镇静剂。
好的。还有什么需要提前告知我吗?
我想想。户田眨了眨眼,我再重申一遍,注射镇静剂后,有很多人无法恢复意识,您可能再也无法和您父亲说话了。想告别的话,要在这之前。
亚矢子发出一声低呼。这倒也是
如果有什么话想对您父亲说,或是想让他见什么人,要尽早安排。户田略微向前探身,打量着亚矢子的脸。
我明白了。亚矢子答道。她的声音有些嘶哑,嘴里发干。
告别户田后,亚矢子离开面谈室,朝父亲的病房走去。她反复咀嚼着户田的话,切实地感到离别的时刻已步步逼近。
她来到病房前,靠近滑动门侧耳细听,什么也听不见。她松了一口气。上一次来时屋里传出了剧烈的呻吟声,令她心痛不已。
亚矢子敲了敲门,拉开滑动门,只见父亲真次躺在床上。亚矢子原以为他睡着了,却发现他空洞的双眼正茫然注视着天花板。这时,真次像机器人一样缓慢而僵硬地转向亚矢子,嘴半张着,好像发出了什么声音。
亚矢子笑着走近病床。感觉怎么样?
真次的嘴巴动了动。亚矢子把脸凑过去,听到脚发软几个字。
要不要叫护理师过来?亚矢子问。
真次皱起眉,微微摇了摇头。人还精神的时候,他体格健硕,肩颈粗壮,现在却消瘦得像变了一个人。他的脸色很差,应该是肝功能衰退的缘故。覆着一层茶褐色干瘪皮肤的父亲,使亚矢子联想到一截枯木。
半年前,父亲确诊肺癌,发现时已是晚期,医生说手术和化疗都已没什么意义。父亲总是莫名其妙地咳嗽,因此去检查,没想到会这么严重,他本人和亚矢子都大为震惊。
此后,父亲的身体各处都开始出现不适,证明这并非医生误诊。每次问诊,癌细胞都已转移到新的器官。直到上周,父亲被转入缓和医疗室,主治医生换成了户田。户田原是外科医生,现在主管缓和医疗。
真次又说了些什么。亚矢子把耳朵凑近他的嘴,听到他说回去。即使在这样的状态下,父亲仍然思路清晰,他认为老牌旅馆的老板应该尽快回到工作岗位。
父亲,亚矢子再次劝说,您真的不打算回家吗?
真次没有回答,只是皱着眉头,像是在说别提这事。
在转入缓和医疗室前,院方曾提议在家治疗。亚矢子表示赞同,但真次顽固地拒绝了。他说身旁没有紧急呼叫按钮就没法安心入睡,但亚矢子觉得这多半不是他的真实想法。父亲应该是不想给家人,即独生女亚矢子添麻烦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家照顾重症病人有多么辛苦。
亚矢子六岁时,母亲正美遭遇车祸,虽然勉强保住性命,但脑部受损,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:下半身无法活动,记忆力、认知能力和语言能力极度衰退。记忆力的问题最为严重,有时她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。亚矢子无法忘记在医院见到母亲时受到的冲击,她感觉母亲已不再是母亲,连容貌都变了。
当时,外祖父母还健在,精力充沛地经营着旅馆。正美是独生女,早晚会继承家业。真次是入赘女婿,一个人在东京进修,打算日后回旅馆担任厨师长。
那起事故打乱了全部计划。真次辞职返回金泽,提前开始在厨房工作,还承担起照顾正美的责任。外祖父母会帮些忙,但主要还是真次在照顾,于是他们将正美的房间移到了厨房附近。
喂食饭菜、帮助排泄、清洗身体真次每天默默地完成这些任务,亚矢子从未听他抱怨或诉苦过。他对女儿也照料有加,从升入小学到初中毕业,亚矢子一直带父亲亲手做的便当去学校。
真次照顾正美十几年,直到妻子反应迟钝、无法再进食、最后仿佛入睡般停止呼吸。已经成为高中生的亚矢子抚摩着母亲消瘦的脸颊,不得不承认心里长舒了一口气。
她想,这下大家都轻松了。
也许是送走正美后失去了坚持下去的动力,在那之后的几年里,外祖父母相继离世。料亭旅馆辰芳由真次接管。此后又过了约二十年,亚矢子做了老板,疲于工作使她错过了适婚年龄。她一直希望能由丈夫和儿女一同庆贺自己的四十岁生日,没想到竟会形单影只地迎来这一天。
待她回过神来,真次已闭上了眼睛。能睡着说明现在并不痛苦,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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